上个月，2013福布斯美国大学排行榜发布。斯坦福大学（Stanford University）居首，普林斯顿（Princeton University）、耶鲁（Yale University）、哥伦比亚大学（Columbia University）分列三至五位，备受瞩目的哈佛大学（Harvard University)）排名有所下滑，从去年的第六降到第八。

 

　　力压一众常春藤院校排名第二的是西海岸名校波莫纳学院（Pomona College）。校长戴维·奥克斯托比（David Oxtoby）在接受《第一财经日报》专访时毫不掩饰自己的激动和喜悦：“有些学校面对排名可能很低调，但我们不想这样。波莫纳学院在尽全力做到最好。”

　　有评论指出，能在这张功利色彩浓厚的榜单上取得好成绩，说明文理学院毕业生赚不到钱本身就是“伪命题”。文理学院是美国高校的一类，不以教授特定的谋生技能为目标，因此区别于综合性大学和职业学院，一般不提供商科、工科、医科等职业性专业与课程。

 

　　其他顶尖文理学院的排名同样亮眼——斯沃斯莫尔学院（Swarthmore College）第六；西点军校（United States Military Academy）第七；威廉姆斯学院（Williams College）第九；二十强中，文理学院占据七席。不以专业技能为培养目标、践行通识教育传统的文理学院用一如既往的出色表现，回击了功利主义对美国高等教育的挑战。

 

　　人文学科风雨飘摇

 

　　今年6月，哈佛大学和美国文理科学院（American Academy of Arts and Sciences）分别发布报告，释放出“美国人文学科岌岌可危”的信号。

 

　　美国斯坦福大学外尔特·海斯人文学科讲座教授鲁索·伯曼近期在清华大学演讲时说，在美国文化中，人文学科教育被赋予了培养精英、激发民主、职业发展与市民教育的期望。回到1945年，时任哈佛大学校长科南特（James Bryant Conant）主导专门委员会，发布通识教育研究报告书《自由社会中的通识教育》，提出美国高等教育必须克服过分专门化倾向。在这部奠定美国战后30年教育框架的报告书的导言部分，科南特指出：“通识教育的核心问题，是持续博雅教育和人文学科传统……即使学生在数学、物理学、化学、生物学等方面基础扎实，能读写几种语言，也仍然不足以成为自由社会的公民。因为这样的课程和人类个人的情感经验与人类群体的实践经验缺乏联系。”1949年，以这一报告为基础的通识教育计划全面实行，人文学科确立起与自然学科、社会学科三足鼎立的地位。

 

　　然而，近60年中，人文学科的颓势全面显现。据哈佛大学和美国文理学院的报告，1966年至今，全美文学学士学位授予占总体学位授予比例从14％下滑至7％。在哈佛，自1954年以来这一比例已从36％降至20％。2006级新生中，有27％的受访者表示会选择人文学科，而到了2012年，选择人文学科的新生受访者仅占18％。

 

　　《华尔街日报》、《纽约时报》等美国主流媒体均认为，就业前景不佳是人文学科吸引力下降的最主要原因。福布斯榜单的合作编撰机构——大学学费及绩效研究中心（the Center for College Afforability and Productivity，简称CCAP）主任理查德·韦德（Richard Vedder）在接受《第一财经日报》采访时指出：“的确有人单纯以学习为目的上大学，但绝大多数美国人上大学都是为了找工作。”

 

　　乔治城公共政策研究所的报告引用2010年和2011年数据指出，英语、历史专业的学生“毕业即失业”的比率分别为9.8％和9.5％，相比之下，化学毕业生失业率仅有5.8％。与已接受数年专业培训、也有一定通识教育基础的职业类专业毕业生相比，研究“无用知识”的人文学科毕业生在就业市场上吸引力不足。

 

　　20世纪初，本科学历是通往体面生活的捷径，因为当时仅有3%～6%的美国人能从大学毕业。但在半数以上的美国人接受过大学教育、三成左右能取得本科及以上学位的今天，本科学历已经贬值。在经济衰退、就业市场萎缩的惨烈现实面前，大学生和他们的家庭不再有足够的资金和精力来捍卫贵族式的人文学科教育。“我可不想干了自己想干的事后变得无家可归。”一位准哈佛新生在接受《华尔街日报》采访时说。他原本考虑主修历史，最后却选择了计算机科学。

 

　　政府拨款的缩减也加剧了人文学科境遇的恶化。2005年到2011年，各学科中只有人文学科的国家资助金额在逐年下降。2011年，人文学科投入的资金一大半来自学术机构而非国家层面。随着经济大衰退带来的税收减少，美国各州都在猛砍高等教育的开支，许多公立大学不得不停开一些专业课程，有时候甚至取消整个系。人文学科首当其冲。

 

　　文理学院捍卫传统

 

　　尽管大环境不佳，诸多文理学院依然坚守着以人文艺术类学科为核心的博雅教育和学术传统。谈及对人文学科现状的看法，韦德说：“我们没有直接研究过这一问题，但排行榜对此有所触及。强调人文艺术类学科、不设商科等专业的文理学院表现相当出色。”

 

　　文理学院（liberal arts college）是美国高校的一类，指那些仅提供本科教育、以文理学科为教学内容的高等教育机构。学生需要广泛学习人文、自然和社会科学知识，以培养广阔的视野和健全的人格；经过4～5年的博雅教育，授予文学士学位。

 

　　文理学院不以教授特定的谋生技能为目标，因此区别于综合性大学和职业学院，一般不提供商科、工科、医科等“职业性”专业与课程。相应地，人文艺术类学科在文理学院取得了应有地位。从绝对数量上看，文理学院的人文类学科专业数目与综合大学基本持平。但由于文理学院的专业总数少，人文艺术类专业占总体比例更高，也能获得更集中的资源投入。阿莫斯特学院（Amherst College）的37个专业中近三成是人文艺术类学科。如果将涉及人文学科课程的交叉学科专业也计算在内，人文艺术专业所占总体比例超过半数。波莫纳学院2013年的人文艺术类学科毕业生占总体比例达20%，远高于全美高校的平均水平。

 

　　另一方面，文理学院浓厚的学术传统不一定与“功利化”绝对对立。与其他大学排行榜相比，福布斯榜单关注的核心是“学生投资回报率”。根据榜单排名计算方法，五项评价指标中，“毕业后成就”一项所占权重最高，达到35%。能在这张功利色彩浓厚的榜单上取得好成绩，说明文理学院毕业生赚不到钱本身就是个伪命题。榜单显示，哈维姆德学院（Harvey Mudd College）的毕业生薪酬排在全美第3，西点军校第7，波莫纳学院毕业生起薪4.92万美元，超出美国大学和雇主学会（National Association of Colleges and Employers）统计的2012届大学毕业生收入中位数。

 

　　“哈佛报告”编者之一、英文系教授詹姆斯·辛普森（James Simpson）曾指出，人文学科能给学生带来“对价值观的诠释，以及不断变化的、灵活和感性的思维方式”。全美范围内的统计数据显示，人文专业毕业生的择业范围广泛，包括律师、记者、剧作家等。而法学、医学等职业性研究生院也乐于接受人文专业的本科生。据媒体报道，美国一份调查报告显示，面对“如今大学提供博雅教育到底有多重要”这个问题，94%的受访者回答“非常重要”和“相当重要”。

 

　　“媒体、政府和公众越来越看重工作，因此认为大学应教会学生某种特定技能，我认为这是错误的，我们应该把目光放长远，把学生培养成有创造力和发展性的未来领袖。但从美国大学教育的实际情况看，”奥克斯托比态度乐观地指出，“美国通识教育内容广博、基础坚实，通识教育的方向不会轻易动摇。”